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尘起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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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22-9-22 07:08:51 | 显示全部楼层 |阅读模式
(连载中)“我只是难过不能陪你一起老,再也没有机会,看到你的笑。”
1.
初秋的日子最是凉爽,街上行人熙攘,朝廷最近虽变故颇多,但百姓们还是做着自己的事,日子总得过。
秦轩换了身不常见的装扮,戴着斗笠,使人看不清面容,偷偷从秦王府溜了出去,来到山河楼。山河楼,一如往常,人声鼎沸,秦轩匆匆上楼。
路过雅间时,听到“陛下”这等字眼,秦轩顿足偷听。
“我说最近陛下举动怎会如此奇怪,竟是这个原因。”
“是啊,这释帝对先廉帝感情如此之深,却也害了韩相,双帝感情素来深厚,本乃武国幸事,但有时这好运也带来了灾祸啊。”
秦轩不禁疑惑,一脚踹开了雅间的门,里面坐着两人,看衣着应是朝廷末流的小官。
“你是何人?怎这般不知礼数?无故开门?”
秦轩摘下斗笠,俩人见是秦世子,慌忙跪下,不待俩人拜见,秦轩随意拉了把椅子坐下,示意二人起身:“你们刚才所说之事,跟本世子详细说说。”
其中一人战战兢兢地开口:“这宫里传出消息,陛下病重竟是因为廉帝驾崩,二者感情深厚,才……”
“说便是。”
“才致使陛下神志不清,以至于连累了两个丞相。”
“神志不清?”
“是的,近日陛下许是受了刺激,所以……”
“你真当本世子好糊弄?”
“我等句句属实啊,不信世子可以去坊间打听,这件事已传得沸沸扬扬,而且……”
俩人顿住了话语,有些迟疑,秦轩有些不耐地皱了皱眉。其中一人忙继续说:“而且坊间亦传,释帝与廉帝,恐为断袖!”
说完这话,两人慌乱跪下,额头汩汩地冒汗,浑身颤抖。
“你们可知妄议天子是大罪?”
“我等知晓!”
秦轩沉默着看了两人一眼,他们抖得更厉害了,他忽地嗤笑:“罢了,说两句话而已,本世子不至于这般小气。今日之事,莫宣扬出去,你们好自为之。”
秦轩拿起斗笠戴上,除了雅间。俩路人方长呼了一口气,相互搀扶着起身,仿若劫后余生:“下次咱们还是不要来山河楼吃酒了。”
“是啊,秦世子与苏老板乃挚交,可平日里极少碰到,怎的今日碰到这个煞星?唉……”
“谁叫你非要早晨来吃酒,你可少说两句,万一被秦世子听了去,咱俩的命可保不住。”
其余那人不再说什么,俩人匆匆离去。雅间附近,秦轩这时才远去,看样子已是听到了二人的话。
山河顶楼中苏逸正执笔练字,听着秦轩的话,末了顿住:“煞星?这词适合你。”
秦轩欣赏着苏逸已写好的字:“这苏相倒了,恐怕过不了多久就轮到我秦王府了,不知到了那时你这山河楼可容得下我这煞星?”
秦轩抬头看向苏逸,挑眉一笑。
苏逸并未停笔,淡淡的声音带着些许笑意:“随时恭候世子大驾。”
“你就不怕我毁了你这山河楼?”
苏逸停笔抬头看着秦轩:“区区酒肆,再建一个便是。”
俩人相视而笑。
秦轩懒散地坐下:“不过,断袖?武国民秦再开放,也不至于传出这等荒谬言论,这世道也不会允许这等事存在吧。”
苏逸自顾自练字:“这就是其中的蹊跷之处了。”
“你怀疑,这是有人故意为之?”
“韩相是武国元老,辅佐两代君王,居功至伟,但总会引起一些人的忌惮。”
“难道,是释帝?”
“不好说。”
“可是,他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?为何他还要关押苏相?”
苏逸有些苦涩地说着:“这其中利害,岂是我一介商人能明白的,咱们,看着便是。只是,你秦王府要小心了。”
秦轩起身凑近苏逸,欣赏苏逸方临摹好的佛经:“这我自是知道,走一步看一步吧。我说你这人,好好的抄什么经,我是行不来这等无趣之事。”
“闲来无事罢了。”
这时门口突然有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,秦轩猛地抽出怀中的匕首:“谁在那?出来!”
苏逸按住秦轩的手,给他一个放心的眼神,这才唤门外那人:“没事的,你进来吧。”
一个小脑袋探出门来,轻轻打开门,又轻轻关上,迈着标准的莲步走进房间。年岁看着只有十四五岁,却穿着成年女子的装扮,眉眼间有些像苏逸。
姑娘向秦轩行了个礼,温温婉婉,一看便知是千金小姐。而后走向苏逸。
“兄长,我的行李都已经收拾好了。”
“兄长?哟,你什么时候有妹妹了?”秦轩疑惑地看向苏逸。
苏逸笑笑,宠溺地看了一眼姑娘,解释道:“我这妹妹自小便被权贵收为义女养着,最近因为武国变故才回来探查消息。”
“让一个小丫头来?他们家没有儿子吗?”
听者秦轩这话,姑娘怯懦地开口:“义兄们最近忙着考科举,自是只有小女子前来。”
秦轩有些狐疑地打量了这姑娘一眼,姑娘身形瘦削,柔柔弱弱,举手投足间尽显女子的柔美,声音温润如玉,似水一般清澈。
秦轩还想说什么,被苏逸打断:“好了,话怎么那么多,小妹,这是我的玉佩,虽没太大效力,但在这皇城的有名的胭脂首饰的铺子,你凭此可得到优待。你在武国的衣服不多,你凭此玉佩去霄云坊,那的掌柜自会接待你。”
姑娘接过玉佩,眉眼间全是小女子的笑意,而后便离开了。
“她叫什么?”秦轩凝神望着楼下刚上轿子的姑娘,眼神闪烁。
“怎么?你莫不是看上我妹妹了?”苏逸眼睛带着些许危险的气息,语气却是调侃的意味。
“就是奇怪,她看起来还未及笄,为何穿着成年女子的衣饰。”
苏逸“噗嗤”一声笑出声来,搞得秦轩更奇怪了。
“我这小妹上个月刚满十七,只是常年多病,身体虚弱,看着年纪小罢了,平日里你唤她桑若便是。”
“十七?那岂不是只比我小了三个月。”秦轩很是惊疑,怎么看,那个丫头都不像跟他同龄的样子,这身子,得弱成什么样。
“这般弱的身子,哪户人家这般好心收养小桑若?”
“那户人家喜女不喜子,这才被我小时候打杂的主人家的友人收养了,说起来,我们也有些年份未见了。”
“为何不去见她?”
“她过得好,我也就高兴,见不见的,没必要。”秦轩从未见过苏逸这般神色,眼底深处有着一股子淡淡的冰冷和戾气,但又被很快压了下去。
秦轩知道,苏逸定是有事情瞒着他,相识至今,苏逸的谈吐气度,眼界学识,比起他和二皇子丝毫不差,这般的人,非富即贵,可苏逸从来只说自己是想赚钱的一介商人。
罢了,时机到了他总会说的。
只是秦轩不知道,在桑若从门缝里探出头来,他们看到彼此时,就陷入了一种深深的羁绊。

2.
桑若并没有先去胭脂铺子,而是去了一家茶楼,寻了角落处坐下。
掌柜的见这女子气度不凡,一看便是大户人家,热络地问这问那,桑若拿出银子,那掌柜见了两眼放光。
“小女子来京城拜望亲戚,可听说朝廷出了变故,不知掌柜的可否为小女子解惑?”
“当然当然。”掌柜捧着银子笑得畅快,“一看小姐就是富贵人家,怕是很少出门吧,要说这朝廷的事,我可是知道不少……”
苍焱大陆,以武国开国皇帝武苍武焱两兄弟为名,苍焱大陆的中心地带是一个谜,只进不出,称为“神地”,乃四国禁地。一千年以来,苍焱大陆被四国瓜分,其中以武国实力为最,申国次之,丽国与赤国旗鼓相当。近百年,神地多发异常,致四国和平共处,共同探寻神地之谜。
武国历年都是双皇帝制,二帝常年感情深厚,使武国长盛不衰,怎料前些日子武释帝和武廉帝一同失踪,后来武释帝返回,带回了廉帝驾崩的消息,并宣布废除双皇帝制,左相以死相逼请释帝收回成命,可释帝当朝斩杀了左相,最近苏家家主,也就是右相,也因反对释帝而被打入天牢。
但释帝在朝上吐血晕倒,坊间也传言释帝因廉帝之死,打击太大,许是疯了,才使两相一死一废。
这些消息桑若在来的路上已经听了个七七八八,又在山河楼听到苏逸和秦轩的话,特来求证。
“小女子听闻廉帝有一子,才华横溢,是武国的二皇子,他如何了?”
“哎,二皇子殿下早在几日前随廉帝而去了。”
“今日多谢掌柜了,这是小女子的一点心意,还望掌柜收下。”桑若让丫鬟拿出一袋银子递给掌柜,便带着丫鬟离开了酒楼,却忘了财不外露这个道理。
那掌柜望着桑若离去的背影,嘴角咧开一笑:“嘿嘿,又是个‘肥肉’,许是不知礼数的,敢像外人打听男子的消息,想来没怎么出过家门,小妹妹,这么莽撞,小心啊……”
这边桑若坐着马车来到霄云访,伙计看见山河楼的轿子,忙进去通知坊主。
“这位就是苏楼主的妹妹了吧,苏楼主早时便给在下打过招呼了,姑娘请进,我这正好进了批新的料子,姑娘看看。”坊主瞧着有三十来岁算是个儒雅的中年人,气度不凡,一席锦衣,腰间别的玉佩更是价值连城。
桑若听苏逸说过,这霄云访主以前在朝廷做官,官场险恶,便辞职做些买卖,以前与他友好的官员家中的夫人小姐最是喜欢他家的衣服,短短几年,霄云访便成了京城中数一数二的商铺,传言宫里的娘娘也曾在霄云访在定做衣服。
“麻烦坊主了。”
“这是云锦,这种鹅黄色最是符合姑娘的气质,还有这种浅蓝的绸缎,配上山茶的花纹,更衬得姑娘清丽……”霄云访的丫头热络地给桑若看这看那,坊主则是跟在桑若身旁,时不时与桑若说上几句。
“坊主,小女子有一事想问,不知坊主可否为我解惑?”桑若心思不全在琳琅满目的绸缎上,随意选了几匹料子,几经纠结,开口询问道。
“姑娘问就是了。”坊主轻笑,看着坊主和善的面容,桑若心也放下了些。
“我与家兄许久不曾见面,听闻家兄与皇室有来往,不知这是何等意思?”
“这个啊,苏楼主酿的酒远近闻名,秦家世子特来求酒,一来二去,二人志趣相投,关系倒亲近了起来,二皇子殿下听说之后,也来求酒,三人的感情,如同兄弟手足,只是可惜,二皇子殿下英年早逝。”
“原是这样,多谢坊主解惑。”
“姑娘客气了。”
一天下来,桑若对武国的情况了解得差不多了,回到山河楼时,长舒了一口气,她胆子本就小,若不是父亲让她快快回信,她可不敢跟这些笑面虎似的人交谈,她本就是女子,打探消息本就困难,真不知道父亲为什么不派几个手下,反倒让她来武国。
“桑若,来,吃饭,在我这不必注意男女大防。”苏逸笑着冲桑若招手,桑若面露喜色,快步走过去。
“你长大了。”苏逸想摸摸桑若的头,却又止住了念头。
桑若冲他一笑:“兄长,你这些年,可好?父亲母亲甚是想你。”
苏逸看着眼前的妹妹,内敛,懂事,乖巧,跟小时候一样,不禁感到好笑,自己到底在拘谨什么,她还是他疼在手心里的妹妹啊。
他伸手摸摸桑若的头发,无奈地笑着:“父亲母亲?怕不是这些日子我没有向他们传信,父亲有些不耐了吧?”
桑若没有说话,算是默认了苏逸的话。
他们家里,不可能有亲情存在。
“我来之前,父亲说,让我看好你,父亲……有些怀疑了。”桑若银牙轻咬,苏逸在家族的一众子女中本就地位低下,若是没了价值,父亲迟早会暗中对苏逸下手。
“没事,我今天已经传信回去了,最近武国变故太多,我也得斟酌一二,父亲还是那般心急。”苏逸眼底有些冰冷,父亲,真是一刻也不能等。
“桑若,父亲有没有说,让你多久回去?”
“不知,这次前来,应该会长住。”
“那就好,我们兄妹,好好聚聚。”
“嗯。”两人相视而笑,自从十年前苏逸被送到武国起,他们再也没见过了。
秦轩若是在这,一定会觉得奇怪,桑若下午才被那种景象吓着,这才多久便恢复往日神色与苏逸交谈,苏逸愣是没看出什么不对。

3.
早时桑若走后,苏逸泡茶,同秦轩一起品着,观赏风景。
“诶我说,你这酒楼可真是个赏景的好地方,瞅瞅这风景,这才配得上我秦世子的身份,可惜,二殿下走了,少了个能并肩赏景的朋友。”
苏逸敛着眉眼轻抿茶水:“都过去了,莫再提。”
“喂喂喂,你这人怎么这么冷血啊,你忘了我们一起游山玩水,把酒言欢的时候了?”
苏逸平静地看着远方的风景,转身给秦轩加茶:“我这茶可贵,你这种喝法,不是糟蹋了它?”
“欸,不是……我没说茶……”说到这里,秦轩忽地一愣,“他是不是没死?”
苏逸不答,只是看着风景。
秦轩低头思索,喃喃自语:“殿下那般坚强一个人,若是自己烧了自己,那不至于,传闻皇家之人皆有暗卫相护,区区大火,不至于逃不出来,嘶……不对啊,难道,殿下这是金蝉脱壳?你说殿下为什么要这么做?”
“廉帝之死,太过蹊跷,你觉得殿下会不怀疑?”
“这样的话,也不知多久才能再见殿下一面了。”
“能再见,不代表我们不能帮他,廉帝于我有恩,这真相,倒也应该查一查。”
秦轩缩了缩手:“这倒也是,是该查查。他娘的,这太阳是干嘛的,这风吹着怎么会这么冷,这才初秋,喂!你怎么还在喝茶?”
苏逸喝完最后一口,放下空茶杯,起身走向秦轩:“穿这么薄的衣服出来,活该。”
“这身才符合爷的气质,这么美的景,当然要穿最帅气的衣服了,啊切——”
苏逸脱掉外衫递给秦轩:“穿上。”
“谁要穿你的衣服。”
苏逸皱了皱眉,强行给秦轩披了上去,双手拉着外衫边顺势将秦轩扯到近前。
“别动。”
披好外衫后,苏逸双手伸到秦轩脑后,拉出秦轩的长发。
秦轩满意地打量了下身上这件外衫:“你这衣服,怪好看的。”
“你要喜欢,一会儿你拿一件。”
“不要,本世子可以自己买。”
苏逸挑眉,幽幽开口:“最近,霄云坊出了新品,老板给我送了些过来,我还没穿过,你不要的话……”
秦轩猛地抓住苏逸衣袖:“霄云坊啊,要,肯定要,我刚才都是胡说的。”
苏逸目光淡淡地看向秦轩抓住衣袖的手,秦轩忙不迭放开,期待地看向苏逸。
“一会我让人给你拿来。”
秦轩可不管苏逸好笑的神情,内心暗暗自语:成了!平常霄云坊的新品贵着呢,我那老爹又管着我的银子,这下好了。赚了赚了。
秦轩拿着装好衣服的包裹离开山河楼,脑海中突然浮现出桑若柔柔弱弱的模样,鬼使神差地往霄云访去了,到时桑若刚定做完衣服出来,礼貌地向坊主道别。
直到桑若上了马车,见不着时,秦轩才收回了视线,女子清灵淡雅,步摇轻轻摇摆,眉间含笑,举止端庄,这般模样在秦轩脑海里挥之不去。
秦轩正欲走开,却发现不远处的小巷有两个人阴恻恻地盯着桑若的马车,马车走后,这俩人也跟了上去,秦轩见状,右手握住佩剑的剑柄,跟在两人身后。
桑若的马车渐渐走到一处无人的街道,后面俩人的其中一个正是桑若去的那家茶楼的掌柜,那掌柜掷出一个飞镖,打在马上,马一个惊鸣停了下来。桑若疑惑地拉开马车的帘子,想看看是怎么回事,掌柜来到马车前面,一刀杀了车夫,提刀指着马车中的桑若和她的丫鬟,露出在茶楼里那种谄媚的笑容,语气却轻佻无比:“姑娘,出门带这么多钱啊,交给在下保管如何,在下知道姑娘家世不凡,若姑娘识相,今天啊,在下放姑娘一条生路,如何?”
明晃晃的刀子看得桑若刺眼,不禁后悔怎么就去了这家茶楼,攥着袖子有些害怕:“若我把钱给你,你当真放我走?”
“姑娘说笑了,在下若是放姑娘回去,在下还有命吗?在下不过同姑娘开开玩笑,姑娘怎么还当真了呢?”掌柜懒得再费口舌,朝另一人使了个眼色就要动手,桑若见状更为慌乱,眼底却闪过一丝戾气,但很快因为害怕而散去。
桑若此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,困在马车里无路可走,脸色苍白急得发抖。
这时秦轩终于出现,从暗中突然冲出来,直接抹了那掌柜脖子,反应迅速又转身掷剑狠狠扎在另一人胸口上,甚至还护着手里的包裹不被血溅到。
“姑娘没事吧?”秦轩抽出剑擦干净,看着被吓傻的桑若,有些无措。
“没,没事,多谢世子殿下。”苏逸虽未提及秦轩的身份,但也不难猜出秦轩的身份,桑若哆哆嗦嗦地行了个谢礼,看得秦轩直皱眉,亲眼见到几个人死在她面前,却还要行礼,这姑娘,是把礼节刻在骨子里了吗?
“姑娘的家人,难道没有派侍卫保护姑娘吗?苏逸也没有给姑娘派两个人?”
桑若点点头,她这次出来,因为只是买点衣服首饰,只带了丫鬟和车夫,谁曾想碰上了这么些个贪人。这次她算是明白了财不外露这个道理,如今这世道,什么人都有。
“桑若姑娘快些回去吧,时间久了苏逸该担心的。”秦轩觉着气氛有些尴尬,随意处理了地上三人的尸体,便拱手道别,留下还在后怕的桑若。
秦轩刚回到秦王府就被管家拦下,管家老张朝秦轩行礼:“世子回来啦?老爷让殿下去书房。”
秦轩直接从老张旁掠过:“一会再去。”没走几步便被侍卫拦住。秦轩转头看向老张:“这是怎么了?”
“老奴不知,世子快些去吧,老爷心情不佳,您注意着点。”
“知道了,这包裹给我收好。”
老张接过包裹:“少爷,您穿的这衣服……”
“噢,帮我收着吧,记住,不能有闪失。”秦轩脱下苏逸的外衫递给老张,疑惑地朝书房去了。
“诶好。”
“父王,您找我?”
秦王坐在案前喝茶,声音有些不悦:“上午到哪去了?”
“就随便走走。”
“是不是又去找山河楼的那厮了?”
秦轩不语,神情说明了一切。
秦王将茶杯重重放在案上,沉声道:“堂堂世子,天天跟一介商人厮混,这要是传出去,我秦王府颜面何存?!”
秦轩很是不服:“可是父王,苏逸是孩儿难得的知己,无关身份。”
“知己又如何?你可知每日有多少人盯着我这秦王府,等着参我一本。”
“陛下日理万机,怎会注意这些小事?”
“君心难测,这等道理你都不懂吗?”
秦轩一时找不到话来反驳,但仍旧不服。
秦老爷起身,走至秦轩面前:“我秦家受苏相庇护,可如今连苏相也遭了难,个中轻重,我想你分得清。”
是啊,苏相倒了,他们这秦王府失去了最大的靠山,朝廷中人人人自危,暗流涌动,谁也不知会发生什么变故,秦轩的面色变得沉重:“孩儿知道了。”

4.
“天干物燥,小心火烛——”
窗外,打更人的声音回荡在寂静的街道上,桑若有些睡不着,穿着中衣就起身来到了山河楼背后的院子里,又有些后悔没多穿一件衣服,她坐在台阶上抱着膝盖,想着今天的事情。
这些日子,苏逸和皇家之人扯上了关系,也不知是好是坏,那秦轩一看就不是善茬,指不定会给苏逸带来祸端,但她这兄长手段倒不小。
想着想着,桑若出了神,却忽然听到一个声音,她以为是守夜的侍卫,再一听,还有另一个声音,是苏逸的。
桑若蹑手蹑脚绕到院子的假山旁,小心地探头一看,苏逸正和一个浑身黑衣的人交谈,那人看身形是个男子,但不是秦轩。
桑若听不清谈话的内容,但看得出来,苏逸很高兴。她不敢在这里多待,怕被发现,没听出什么所以然后就回到了房间。
别人不知道,她可知道,苏逸的山河楼,表面上是个酒肆,实际搜罗着天下的情报,她这兄长,这些年也苦啊。
留给他们兄妹俩相聚的时间不多了,父亲一周后就会到武国,那时,他们又该分开了。
桑若突然觉得有些无力,她也曾劝过父亲让苏逸回来,可父亲愣是铁了心要让苏逸一个人待在武国,父亲的强势,他们这些子女最是明白。
第二日,苏逸派人来请桑若吃早膳,桑若一进房门,就欢喜地喊苏逸:“兄长!晨安。”
“昨晚睡得可安稳?”
“桑若睡得很安稳,桑若一路上舟车劳顿,真是很久没睡得这么香了。”桑若眨巴着眼睛,有些担心不会昨晚被苏逸发现了吧。
“那就好,我还担心你初来武国,不习惯呢。”苏逸给桑若夹了些菜,松一口气似的一笑。
“父亲,快来了吧?”
桑若夹菜的手一顿,很快又恢复过来:“是,还有六天。”
“来这么早?”
“父亲还是那句话,早做打算总是好的。”
气氛有些低迷,那个人一直是压在两兄妹心上的石头,也是使他们被迫分离十年的元凶。
“没事的,桑若,这次有兄长在,父亲不会怎么样的。”
桑若叹了口气:“兄长,父亲的脾性……”
“哐当”一声,门被推开,打断了桑若的话。
“诶,吃着呢。”秦轩穿着一身暗红色衣服,银丝绣边,眸子里尽是张扬冷傲。
秦轩来山河楼从不需要通报,直接进来就是,令他惊喜的是,桑若也在这里,这般突兀,不会吓着她吧。
苏逸有些无奈:“桑若还在呢,能不能敲个门。”
“下次注意,下次注意。”秦轩打了个哈哈。
“你怎么来了?还这么……明目张胆?”自从朝廷出事之后,秦轩哪次不是带着个斗笠偷偷来,今天直接坐着秦王府的马车来了。
秦轩的脸色沉了下去:“赤景帝到皇城了。”
“这么快?”苏逸眉头紧皱,陡生寒气。桑若还算淡定,只是放到桌子下的手不停在颤抖。
秦轩以为苏逸是因为赤景帝来得太早而惊讶,扯过一张坐垫坐下:“不仅是赤景帝,丽通帝和申重帝也已经进入了武国境内,两日后就到皇城。”
“那赤景帝现在人在何处?”桑若突然开口询问,秦轩有些奇怪,不过还是答道:“释帝已经派人接入皇宫了。”
“那你来山河楼到底干什么?”苏逸压下寒气,又恢复了云淡风轻的样子。
“释帝听闻你的酒酿得极好,命我前来取酒。”
苏逸更奇怪了,这酒虽好,但比起御酒却还是有些距离,释帝没必要特地派一个世子来取他这民间之酒。
秦轩看出了苏逸的疑惑,四下无人,房间里只有他们三个人,桑若应该也掀不起什么风浪,便小声说:“陛下想杀了赤景帝,转而嫁祸山河楼。”
“区区山河楼,有什么值得释帝嫁祸,况且明眼人都能看出释帝的心思,难不成,释帝想开启与赤国的大战?”苏逸这般说着,内心却隐隐有些不安。
“不知,但释帝吩咐了,要我带你一起进皇宫。”秦轩担忧地看着苏逸。
皇命不可违,释帝恐怕来者不善,苏逸取出珍藏的老酒,准备跟秦轩走。
“可桑若怎么办?”秦轩问苏逸。
“世子殿下放心,桑若在山河楼等着兄长便是,若是有不好的消息,桑若也会及时脱身。”
“好,桑若姑娘小心些。”说完便带着苏逸走了。
桑若在楼上看着马车走远,迅速下楼,来到山河楼后门,那里,有一辆豪华的官家马车,后面跟着一众侍女和侍卫,桑若不禁暗骂,果然,父亲的人来着真快。表面上桑若是一副终于可以见到父亲的小女儿的高兴做派,由侍女扶着上了马车,马车朝着皇宫驶去。
桑若不安地坐在马车里,手紧紧攥着袖口,步摇上的珍珠因为马车的颠簸不住地抖动,声音很小,却扰得桑若有些不安,兄长的身份,怕是被发现了。

5.
皇宫里,释帝看着精神抖擞,跟传言中那副深受打击的模样完全不像,但若是仔细观察,眼底有些青色,这些日子当还是没有休息好的。
“来来来,赤国皇帝请上座。”
“释帝客气了。”
“赤国皇帝,这也是怪朕,没算准你到达皇城的时间,看看,看看,连个正式的迎礼都没备好,赤国皇帝,你可要见谅啊。”释帝说这话时全不见歉意,字里行间的意味倒像是在怪罪赤景帝来得太早。
“欸,这怎么能怪释帝呢,怪朕,没事先通知,就提前到了皇城,还请武释帝不要怪罪。”
武释帝暗自嗤笑,哼,还算他识相。
“四国会晤在七日后开始,赤国皇帝来得这般早,可是有什么要事。”武释帝心里打着小算盘,哪个国家的事务不繁忙,提前这么多日子来,绝对有事。
“释帝还真是料事如神啊,朕这次前来,确实是还有一件事要解决,这些日子,朕为这事情可没少操心。”赤景帝叹了口气,紧皱的眉峰表示这真的是一件很糟心的事情。
“哦?什么事情让赤国皇帝这般糟心?”
“释帝应该知晓,朕心系皇后,妃嫔极少,所以子女也是很少的,朕有四个儿子,却只有一个女儿,朕这女儿自小体弱多病,把朕和她母后看得是心里又焦又急啊,自小便将她养在手心里,去年刚刚及笄,身子现在是养好了,可是她的婚事确实迟迟定不下来,朕是坐看又看都找不着一个合适的驸马,此次来到武国,朕也将她带上了,希望能为她觅得一个如意郎君。”赤景帝将茶一口饮下,看着真真是一个疼爱女儿的好父亲,为了女儿的婚事不惜向武释帝亲自开口。
“竟是如此,不知令爱现在在何处?”
“算算时间,应该已经到宫门外了。”
“那还不快快请进,来人,迎赤国公主。”
赤景帝轻抿一口续上的茶,眼底带着奸险的笑意。
武释帝则在内心冷哼,这老狐狸就是想联姻,最近因为神地的事,天下暂得太平,但丽国和申国已经隐隐有联合之势,这才如此迫不及待地送女儿,这公主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进入皇城的,竟一点消息都没有。
“赤国公主到——”
安北忆带着面纱款款走进大殿,端庄大气,又不失柔美,纤纤素手轻搭腹前,盈盈莲步稳重又轻灵,头上金质的步摇轻轻摇晃,更衬得她尊贵,柳眉皓哞,又显得她清冷脱俗。
“北忆拜见释帝,拜见父皇。”安北忆行了个标准的大礼,声音清雅,听得释帝那是一个心神荡漾,至少在赤景帝看来是这样。
“北忆丫头,不必多礼,来人,赐座。”
看着安北忆有些紧张,释帝忙安慰道:“今儿朕与你父皇就唠唠家常,北忆丫头不必拘谨。”
话是这么说,可是这气氛依旧十分尴尬,两国皇帝和一个小小公主一起用膳,怎么看都不合礼节。
释帝与赤景帝随便扯了些与婚事无关的事,缓和一下气氛,安北忆也知趣地没有说话。
说着说着,两国皇帝仿佛真的熟络了不少,赤景帝几次想开口谈论安北忆的婚事,却被武释帝堵得愣是谈论不起来。
武释帝见时机成熟,说:“赤国皇帝,今天朕准备不周,深感愧疚,特地在民间寻了难得的好酒,这酒你可得好好尝尝?”
“哦?什么酒竟比御酒还好?”赤景帝几次话被噎回去,心里的怒气越来越多,连笑意都淡了不少。
“赤国皇帝,一尝便知。”武释帝神秘一笑,让小太监带苏逸和秦轩进来。
“草民(微臣)拜见陛下,拜见赤景帝。”
苏逸和秦轩齐齐行礼,抬头看见安北忆,秦轩怔住,又很快恢复过来,苏逸瞧见安北忆,便知是怎么回事,眼底对赤景帝又多了些憎恶。
“来人,给秦世子和苏逸赐座。”
“谢陛下。”
太监接过苏逸手中的酒坛给释帝和赤景帝倒上,秦轩和苏逸也有一盏,安北忆以茶代酒,这时再带着面纱已经不合时宜,只能摘下,秦轩案下的手一紧,安北忆,竟就是桑若,那苏逸……
“好酒!”释帝将一盏酒尽数喝完,畅快淋漓。赤景帝也点点头,表示赞同。
“赤国皇帝,此次前来你打算如何为北忆丫头择良婿?”释帝皮笑肉不笑地看着赤景帝,心里却在盘算着随便将安北忆嫁给一个无才无德的皇子。
赤景帝慈爱地看了安北忆一眼,叹了口气:“哎,全凭释帝安排吧,只希望那人有才有德,能待北忆好。”
安北忆始终不语,一副乖巧的模样,但她也不能为自己的婚事辩驳什么,心里不是滋味。
“真是可惜了,大皇子已经娶妻,二皇子又是个孝心动天的,随廉帝去了,你也知道,因为武国的传统,本就只有这两个皇子,一时间,公主的去处,还真不好定。”释帝也不掩饰了,戏谑地看着赤景帝,这种状况赤景帝应该早就知道的,他倒要看看,区区赤国,到底要干什么。
武国历来每任皇帝只可产一个皇子,若是多生,便送到旁系成为旁系子弟,若是皇子未来不幸夭折,太子之位便由非皇脉的旁系子弟继任,若每任双皇其中一人先行驾崩,死去那人之子代行皇权,若无子嗣,剩下的那个皇帝便独掌大权。
赤国皇帝,怕不是想让安北忆嫁给旁系吧?
赤景帝装作惋惜地自语,声音虽小,可在这安静的大殿,众人都能听见:“这该如何是好啊?”
苏逸在下面干着急,他没想到这次桑若来武国竟是为了和亲,这该死的赤景帝。
一旁的秦轩刚开始还有些不满,但一想到这是人家的事,又不熟,他跟着瞎掺和什么,也就没什么了,只是心里有些闷,总归是不大舒服的。
释帝可不管赤景帝怎么想,虽然外界传言赤国皇室最是疼爱小公主,但一个小小的赤国,这么容易想和亲,做梦。再说了,赤景帝治国暴虐无道,是个有名的暴君,怕是过不了多久就会被拉下皇位,这样的人,娶了他女儿又有什么用。
释帝放下酒盏,一副“关心人”的模样:“这样如何,丽通帝和申重帝过不久就到武国,赤国皇帝,不如问问他们的意见?申国和丽国的皇子,可是有不少才俊。”
释帝这话表面上是为了安北忆好,实则是在羞辱赤国,把堂堂赤国公主当做一个没人要的东西,任三国挑选,暗喻赤国地位低下。
赤景帝气得牙痒痒,但表面上仍旧摆出笑脸,牙缝里挤出几个字:“如此甚好。”
赤景帝原本是想让安北忆嫁入武家旁系子弟,不过是不受宠的子弟,本来就只是为了安北忆能留在武国皇都为他做事,但看着释帝这样,想来也是不可能了。
“既如此,朕就先告辞了。”赤景帝也不管释帝的反应,起身就走,还不忘叫上安北忆。
“等等。”释帝叫住了赤景帝,赤景帝没好气地转身,看看释帝还有何事。
“你都不心疼一下你的儿子吗?如此不管不顾。”释帝瞥了一眼苏逸,挑衅地看着赤景帝。
“释帝这是什么意思?”
“什么意思?哼!朕没猜错的话,这苏逸就是你赤国十年前失踪的五皇子安枭吧,赤国皇帝,朕还没有怪罪你,是何居心!”
苏逸早时便料到自己的身份会暴露,也不说话,只是走到大殿中央跪下了,气氛变得诡异。秦轩担心苏逸落罪,又不知怎么办呢,只能先看赤景帝的反应。
赤景帝大惊,颤抖着说:“你,你说他是朕的枭儿?”
释帝愣了一下,依旧“大怒”,但眼底已经有了些怀疑:“朕已经查明,这苏逸便是你赤国五皇子——安枭!怎么,莫非赤国皇帝不知道吗?”
“朕寻了枭儿十年!朕若是知道,又怎么留他在他乡受苦!”赤景帝义愤填膺,又喜又怒,他快步走到苏逸面前,将苏逸拉起来,眼角早已湿润:“孩子,抬起头来。”
苏逸抬头,一脸的不敢置信。赤景帝看着这张与他年轻时无比相似的脸,激动地将苏逸一把抱住:“是朕的枭儿!朕今日终于找到你了。”
突如其来的变故打破了殿内原本紧张的气氛,一场认子大戏上演。释帝看着这个暴君赤景帝哭成个泪人,一时间竟也有些怀疑,他也只知道这山河楼的楼主是流落在外的赤国五皇子,难道,赤景帝真的不知?
这时无人再管安北忆,大家的注意力都在相拥而泣的两人身上,安北忆清冷的眸子里,闪过了恨意,那种恨意,仿佛要撕碎某个人。倒是秦轩,无意间瞥见了这抹恨意,不禁有些好奇,传言赤国皇帝极度宠爱公主,这股恨意,是在恨什么?又是在恨谁?
赤景帝一改之前的愤怒神色,笑呵呵地看着释帝:“朕终于寻得枭儿,今日,多谢释帝!”
“客气客气,如此喜事,朕在此恭喜景帝了。”释帝看着眼角还有泪痕的赤景帝,嘴角抽了抽。
“既如此,朕就不再叨扰释帝了,告辞。”赤景帝的态度转变之大,让释帝和秦轩措手不及。等到苏逸跟着赤景帝离开后,才反应过来。
释帝也没心思再吃下去了,本想借机毒死赤景帝嫁祸苏逸,让他感受感受被自己亲子杀了的感觉,结果那倒酒的太监没动手,那太监是神地的人,看来,神地又改变计划了。
秦轩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回的秦王府,先是桑若就是安北忆,然后相处多年的好兄弟苏逸竟是赤国五皇子,他得好好消化一下。
赤景帝一行人出了皇宫后,各自上了马车,赤景帝和苏逸乘同一辆。刚刚上了马车,赤景帝就收了那高兴的神色,满满的都是怒气。
“该死的释帝,安枭,你怎就在这个节骨眼上暴露了身份?”赤景帝责问安枭道。
“父皇恕罪,儿臣这些年尽心尽力,从没有露出过破绽,儿臣也不知为何那释帝查出了儿臣的身份,但父皇放心,儿臣的情报网没有被他发现。”
赤景帝冷哼了一声,没再说什么。安枭恭敬地坐在一旁,心中却是盘算着今天的事,赤景帝竟打算让桑若和亲,看释帝的反应,怕是不容易,他这父皇本就是个没脑子的,要不要回头想个办法把他整死……
安北忆,字桑若,是赤国皇室的小女儿,她降生的那一天,占卜的国师说公主若为男儿身,当是最像赤景帝的,赤景帝大喜过望。可公主三岁时,因为宫女一次违背了她的意思,就让侍卫拿着自己的玩具往那宫女嘴里塞,硬生生撑破了宫女的嘴。那时所有人才知道,公主继承了赤景帝的暴虐。赤景帝一气之下杀了国师,自己收拾了公主一顿,公主这时也高烧不退,再次醒来不仅失忆,性情也大变,平日里胆子极小,话都不敢多说一句,唯唯诺诺的模样,赤景帝气得不行,公主的地位,实际上也就一低再低了。
赤景帝本有五个儿子一个女儿,但十年前将十岁的安枭驱逐到武国,这些年为他收集武国的消息,对外传言安枭失踪,若安枭不从,就拿安枭母后的命来威胁他。赤景帝给皇后下了药,每月都要吃一次解药,不然就会生不如死,安北忆也是皇后的孩子,这些年兄妹俩是恨极了赤景帝。

6.
三天时间,三国的国君都到达了武国皇都,四国会晤开始前,都暂时在皇都外的行宫里安置下来。秦轩这些日子是总觉着难受,桑若和苏逸回到了赤景帝身边,二皇子武斫又不知下落,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,只能等着四国会晤的到来。
三个国家的皇帝井水不犯河水,互不往来,但就在四国会晤开始的前一天,一声尖叫彻底打破了此地的平静。
赤景帝的随侍宫女如往常一般进入房间给赤景帝洗漱,怎料推开门进去四处不见赤景帝,直到在衣柜里发现了赤景帝的尸体,那死相,惨不忍睹,那个宫女硬生生吓疯了。
赤国阵营内浮躁不安,安北忆见此惨状,直接吓晕了过去,昏迷不醒,安枭痛哭不已,这对父子才“相认”就发生了这种事情,那真真是让人心痛的。
申重帝和丽通帝得到消息后立马加强了防卫,生怕和赤景帝一样暴毙,一时间,行宫内人心惶惶。
武释帝听到消息后立马派了大理寺卿和秦王前来了解情况,秦轩也跟在秦王身边,只是刚到行宫门口就被安枭拦下,赤景帝死了,赤国阵营内就数安枭的身份最高了。
安枭与秦轩的友谊武国的人都知道,哪想再次相见竟是剑拔弩张。
“在下武国大理寺卿,见过赤国五皇子,五皇子殿下这是何意?”大理寺卿上前,指着面前拦在宫门外的侍卫,问道。
“哼,父皇这才来到武国几天,竟丢了性命,本皇子怀疑你武国,可有问题?”
“呃,没有。”
“那既然本皇子怀疑武国,不让你们进去,是否也是合情合理?”
“可是殿下,这件事跟我武国绝对没有关系,释帝心系此事,派我等前来调查,也是为了给赤国一个公道不是。”
“放屁!”安枭一剑抵在大理寺卿脖子上,睁着猩红的双眼,若是桑若在这里,定会夸安枭演技之绝。
“五皇子息怒!”秦王终于发话了,“陛下派我等来时就已经承诺,此事发生在武国,那我武国自是要查清楚的,若凶手真的是武国中人,陛下也绝不会姑息,今日五皇子若是不让我们进去,如何能还赤景帝一个公道?”秦王定定地看着安枭,神情恳切真挚,大有不查清楚真相不罢休的态势。
安枭思索一阵,终是收回了剑,很勉强地放武国众人进去,看也不看秦轩一眼,倒是秦轩,神色很复杂,有种替安枭惋惜又有疑惑而欲言又止的意味。秦轩与安枭擦肩而过时,安枭塞了张纸条在秦轩手里,秦轩面不改色收住,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。秦轩偷偷扫了一眼纸条,上面写着:昨天晚上,我看到你了,你小心一点。
安枭虽然纳闷秦轩为什么昨天晚上会出现在这里,但他相信凶手定不是秦轩,毕竟秦轩根本没有杀赤景帝的理由。
仵作看见尸体时,也被那惨状吓了一跳。赤景帝的头被砸得稀巴烂,看不出来是用什么东西砸的,脖子处更是成了一团烂泥,只有几节硬骨头还看得出样子,双手双脚捆着绳子,就这么随意地堆在衣柜里。
堂堂皇帝,却惨死在他国行宫,又是在四国会晤的前一天,在场的众人脊背都升起了一股凉意。
“昨夜有何人来过?”大理寺卿问昨夜值守的侍卫。
“除了汀儿姑娘,无人来过。”
汀儿就是那个被吓疯的宫女,昨晚替赤景帝更衣后就退下了,赤景帝在汀儿退下后还唤过宫人关了窗子。
“宫里严防死守,连窗户都安插了侍卫,外人难以进入。”
“你们可搜过这房间。”
“搜过,没有找到异常的地方。”
“这……”大理寺卿的眉头是越皱越紧,行宫里有三个皇帝,安防是严之又严,各帝更有暗卫相护,赤景帝就像是突然死了一般。
秦轩暗笑,走上前对着安枭拱手:“五皇子殿下,不知可否让本世子带人再在这房间看看?”
“当然,秦世子请。”安枭答应了,眼底若有所思。
“谁不知道秦世子与五皇子殿下友谊深厚,五皇子当真是厚此薄彼啊。”大理寺卿看秦轩轻易就进去了,当即就阴阳怪气起来。
一声剑鸣,大理寺卿的发冠被挑,花白的头发散落,狼狈不堪,始作俑者秦轩收回了剑,凑到大理寺卿近前,语气冰冷:“本世子敬你是长辈,但也容不得你在这里对他国皇子不敬,切莫再胡言乱语,丢了我武国的脸面!”说完就冲着安枭微笑示意带人在房间里四处搜了起来,留下大理寺卿铁青着脸,而一旁的秦王一副想笑又不能笑的样子,他这儿子干得漂亮。
秦轩装模作样地搜了起来,装作不经意地来到塌前,又“不经意”地掀开床垫,撬开底下的木板,没什么异常又随手把床垫盖了回去,只是袖口藏了一点东西,一片指甲盖大小的皮肤碎屑,有点像被牙齿咬下来的。
“那个谁,你过来,帮我把这床榻掀开。”秦轩喊人过来把这床榻一把掀开。
“哐”的一声,床榻被掀开,露出了底下的地板。
“世子殿下,这也没什么异常啊。”护卫左看右看,感觉就是普通地板,很是奇怪地看向了秦轩,秦轩没好气地拍了那护卫一脑袋:“你家床榻底下的地板这么干净啊?”
护卫恍然大悟,这地板,虽也有些灰,但不多。秦轩蹲下敲了敲地板,底下是空的,摸了摸身上也没有小刀,瞥了一眼护卫,随手拔出侍卫的佩剑挑开了木板。
护卫一脸委屈:“殿下您不是也有剑吗?”秦轩把剑丢回给侍卫,淡淡道:“怕弄脏了。”
木板下有一截楼梯,有一条密道,隐隐约约有几个火把照着微小的光,秦轩随口说了一句“喊外面的人进来吧”,说着就下去了,那护卫赶忙出去报信。
秦轩一边走,一边打量周围的环境,时不时还抹掉地上的一些脚印。走到一个岔路时,一个黑衣人在右边的岔路口等着他,秦轩朝那个黑衣人点了点头,便大喊一声:“来人——”而后抽出剑与那个黑衣人交手,秦轩使了个眼色露出破绽,黑衣人打开秦轩的剑,一把匕首就要刺进秦轩心口,突然另一把剑挡住了匕首,是安枭及时赶到,后面还有秦王和大理寺卿,黑衣人见状不对转身就跑,安枭赶忙想追却被秦轩拦下,秦轩背对着秦王和大理寺卿,用唇语告诉安枭:二殿下。安枭愣神,停住了脚步。
“欸,怎么不追了?这人很可能是杀害赤景帝的凶手,你们怎么停下了?”大理寺卿急得跳脚,自己却不去追,看得在场的人一阵无语。
秦王相信自己的儿子没有追上去是有原因的,淡定地捋了把胡子。
秦轩看也不看大理寺卿,捡起地上的剑收回去,一边收一边说:“我方才与这人交手,这个人武功高超,怕是武林中人,去了也抓不到,甚至有可能白白送命。你们往前看看还有什么吧,我歇一会。”说完就出去了,安枭和秦王继续往前探路,大理寺卿连忙跟上两人。
秦轩出了密道,走到房间门口就看见匆匆赶来的安北忆,也就是桑若。桑若一身素衣,不施粉黛,面容憔悴,毫无血色,感觉随时都能倒下去一般,许是太急,不小心摔了一下,秦轩连忙将她扶住:“公主小心。”
桑若道了声谢,颤抖着声音问他:“父皇如何了?”
“公主……节哀。”
桑若一口气提不上来,扒着门边不敢置信地看着那一具尸体,眼泪不住地落下,看得在场的人那叫一个心酸,除了秦轩,他知道,桑若这样的人,不可能会因为赤景帝这般伤心,桑若可是……
“此地血气太重,公主身子弱,还是不要在这的好,在下陪公主走走吧,可好?”秦轩大概自己也没想到,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的他,也会有说话如此温柔的一天,虽然知道桑若是演出来的,但在她面前还是提不起声音。
桑若没有说话,只是转身朝秦轩点了点头,秦轩不顾在场的人的眼光,拉着桑若出了院子,来到行宫里的湖泊旁,因为此时行宫里一片混乱,根本没有人注意到这里。
秦轩仔细检查了四周,确定没有人后,便拉着桑若走到了湖泊旁的寺塔里去,这里本是行宫里设来祈福的,平日里也没人来,但很多人都不知道,这寺塔底下有一间密室。俩人确定身后无人跟踪后,就来到了密室,里面,刚才与秦轩交手的黑衣人正等候在那里。
刚刚进入密室,桑若脸上悲痛的神色立马消失不见,变得淡漠,仿佛刚才那人不是她一般。
“桑若今日多谢二位公子。”
戴着面具的黑衣人点了点头,秦轩看着桑若,神色更为复杂。
“我会把赤景帝的死嫁祸给神地,剩下的就交给你们了,这是地府的令牌,你们可以随时来找我。”黑衣人把令牌丢给秦轩就走了,秦轩还想问点什么,但黑衣人已经离开了密室。此地府非彼地府,而是天下最大的杀手组织,只要你钱给得足,皇帝之外的所有人都能给你杀了,但是不保证成功率,即便如此,地府的单子几乎没有失手的,于是也就成了地下世界的霸主,有时还会卖点情报。
“这个人到底是谁?”桑若不解。
“他是二皇子武斫。”秦轩也没打算瞒着桑若,真要说的话,昨天晚上桑若就看到武斫的脸了,瞒不了多久。
桑若瞳孔一缩,那个文武双全惊才绝艳的廉帝之子武斫,他竟然没死,现在看来,武斫与地府也有关系,那廉帝呢?是不是也没死?他与地府又是什么关系?
桑若默不作声,秦轩拿起桑若的左手,掀开袖子,桑若洁白的手臂上,有一处牙印,被咬得很厉害,不过只是一点皮肉伤。秦轩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药膏给桑若抹上,小心翼翼,生怕碰疼了桑若的伤口,看得桑若好笑。
“好了,不出三日应该就能好得差不多了。”这药膏可是秦轩珍藏的难得的好药,对于治疗这等小伤,还不是轻轻松松。
“多谢,我又欠你个人情。”桑若收回了手,秦轩帮她太多了,这下搞得她都有些不好意思了。
“真要感谢的话,以生相许如何?”秦轩轻佻地笑笑,又恢复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,桑若有些鄙夷,这人果然还是正经不到三秒。
“我什么都没说。”桑若转身朝着密道出口走去,背对着秦轩的嘴角带了点笑意,而秦轩嘿嘿一笑,跟上桑若,但内心却莫名的有些失落。看着桑若的背影,他突然很想了解她,这几天桑若给他带来了不少惊喜,他想知道,桑若到底是个怎样的人。
秦轩送桑若回到房间,自己又回到了赤景帝出事的房间,得知秦王和大理寺卿什么也没查到,已经回宫禀告陛下去了,秦王还给秦轩留了句话,让他自己会秦王府便是。
赤景帝来的时候只带上了桑若,其他的皇子是一个都没带,赤景帝生前又迟迟不肯定下储君,现下赤国当是一片混乱,安枭忙里忙外,将赤景帝的尸身送回赤国,又赶紧衔接会晤的要事,一直忙到晚上才得空歇了下来。
安枭来到桑若的房间门口,今天那般吓人的景象,她肯定吓坏了,桑若胆子小,应该是睡不着的。婢女见安枭来了,进去通报给桑若,虽是兄长,但也不能轻易进女子闺房,于是就只好在厅里等着桑若。
“兄长。”桑若脸色依旧不太好,看得安枭心疼。
“你若是害怕,就让婢女陪着你。”
“知道了,兄长来是有什么事吗?”
“怎么,没事就不能来看我的妹妹了吗?”安枭宠溺一笑。
“当然可以,只是今日兄长定是累坏了,应该去歇息才是,桑若没事的。”桑若强行打起精神,扯出一个笑容,脆弱的模样看得安枭更为心揪了。
安枭看着桑若,心中思绪万千,他突然想到桑若三岁时的性子,与现在判若两人,突然就来了一句:“昨晚你在哪里?”
“兄长在说什么,桑若当然是在房间里睡觉啊。”桑若有些疑惑,眨巴着眼睛看着安枭,天真,单纯。
可是昨晚我去找你你根本就不在啊。安枭动了动嘴,终究还是没说什么,旋即笑起来:“就是问问,怕你遇到那个凶手受伤。”昨晚安枭偷偷来到桑若房间,想和她讨论下婚事的问题,结果戳完窗洞向里看去,床上根本就没有人。不过很快安枭就觉得好笑,他这是在干嘛,他妹妹性情最是纯良,但胆子这么小,以后怎么办啊,他可得好好护着。
秦轩回到秦王府,武斫在他的房间里等着他,秦轩愣了一下,就这么进来不怕被发现吗。
昨天晚上,武斫约定与他在行宫相见,却被耽搁了,秦轩早就有很多问题想问他,比如廉帝的死,比如他的诈死,他又怎么跟地府扯上了关系。
“我时间不多,想问什么,就问吧。”武斫看着秦轩,眼色复杂,以后他们三人,可能无法再回到从前了,他现在已经是一个见不得光的人,安枭以后也注定要回到赤国,现在,只剩秦轩了。
“到底发生了什么,你为什么突然诈死?”
“我也不知,释帝的贴身护卫翟燊将我打晕带走,想从我嘴里知道地府府主的身份,我不知道,释帝想杀了我,我被沐老所救,打算在暗中查明真相。”武斫说起这些时,声音带了些愤怒。
秦轩瞳孔一缩,原来武斫并不是自己离开,是被迫离开。
“那你是怎么跟地府扯上关系的?”
“沐老就是地府的大长老,地府,是父皇的势力。那个行宫的密道,是当年父皇偷偷建的。”
“这么大的消息,你就这样告诉我了?”秦轩虽然惊讶地府出自廉帝之手,但更惊讶武斫这般信任他。
武斫轻笑:“当然。不过府主并不是父皇,地府府主神秘无比,除了父皇,谁也没见过他的真容。”
“廉帝,真的驾崩了吗?”
“说不清,父皇至今没有现身,可能,真的没了吧。”武斫的眼中有些黯淡,这些日子他四处打听廉帝的消息,可廉帝仿佛凭空消失一般,没有丝毫踪迹。
很快武斫又恢复过来,说道:“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?”
“以后,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,尽管开口。”
“好啊,我先走了,记住,小心释帝。”武斫不能在这里待久,拿起桌上的面具就准备走,刚把面具戴上,突然想到什么,回过身来:“那个桑若不简单,你不要和她走太近。”说完就走了,隐没在黑夜中。
秦轩看着远去的武斫,呢喃道:“不简单吗,可是我真的很好奇啊……”
7.
时间回到赤景帝死的前一天。
安枭待在行宫里,秦轩便来到山河楼的阁楼,替他收拾收拾,安枭早就料到自己会有身份暴露的一天,早早就培养了一个新的掌柜。秦轩草草处理完所有的事,来到安枭私藏的酒窖,那里,他见到了“死”后的武斫,不再是那个气宇轩昂,才气外露的二皇子,现在的他,内敛,冷漠,整个人有一股淡淡的寒气。
武斫也没想到会碰到秦轩,这个酒窖只有他们三个人知道,今日得空,特来看看,不过他没有多少时间,只是匆匆说了一句晚上在行宫的密道相见,留下密道地图就走了。
密道连着外界,秦轩按照地图如约而至,一阵弯弯绕绕终于找到了武斫,秦轩用力一拍武斫的肩膀,重逢的兴奋自是不用多说。
“我受了伤,一直在养伤,最近才得以出现,却发现苏逸在行宫,我本想来找你,但事情太多,没找到机会,如今我们两兄弟终于再见。”
俩人还在寒暄,却突然听到一声惨叫,俩人立马噤声,相互使了个眼色朝声音传来的拐角摸去,拐角后面,是一个较大的空间,那里,一个姑娘躺在墙边,另一个中年男人满脸怒气,看起来,是这个男人将姑娘甩到墙边。
这个男人,就是赤景帝,那个姑娘,是桑若。秦轩一急,就想去阻止赤景帝,却被武斫拦住了。武斫打了个手势,表示先看看情况。俩人就这么躲在暗处观察。
赤景帝无意间发现密道,下来探查,却碰见了桑若,桑若慌张行礼,说自己也是无意间发现这里。赤景帝一声冷哼,因为找不到法子让桑若成功和亲,他正头疼。赤景帝又拿出老一招,用皇后威胁她,让桑若去勾引大皇子,让她去当妾。
桑若咬着嘴唇,委委屈屈,眼泪就要滴下来,她想为自己抗争:“儿臣不想做妾。”这彻底惹怒了赤景帝,他本就因为释帝的态度心中郁结,眼看赤国成了四国中实力最低的国家,越发着急,看着桑若竟敢反抗他,无疑点燃了他的怒火,这才有了秦轩和武斫所见的景象。
赤景帝把桑若甩到墙边仍不解气,仿佛要把怒气都撒在桑若身上,他又拽着桑若的头发把她甩到另一边,秦轩看得气急,却一直被武斫按住,他很想问问武斫为什么不去救桑若,但奈何担心被赤景帝发现,只是秦轩就不是能忍的主,他奋力挣脱武斫,就准备出手,却发现赤景帝突然倒了。武斫这时确定,桑若方才眼中确实有戾气,他没有看错。
只见桑若恍若没事人一样起身,拍拍身上的灰,又慢悠悠取出扎在赤景帝身上的银针收回。赤景帝此时意识仍然是清醒的,就是浑身使不上劲,他瞪着桑若,有气无力地说道:“你……你干什么?信不信我杀了你?”
此时的桑若眼中满是冰冷,仿佛换了一个人,她随便踢了赤景帝一脚,语气轻佻:“哟,还想着杀我呢,也不看看你自己什么处境。”
赤景帝看着桑如,忽然想起桑若三岁那年稚嫩的脸上的暴虐,声音都颤了:“你……你恢复记忆了?”
“父皇,你在搞笑吗?三岁的记忆,谁记得啊,我想想啊,应该是七岁吧,你驱逐了兄长,那时我才知道,我的胆子可以这么大,多亏了你啊,我终于明白我到底该是什么样的了。”十年前赤景帝毫不留情地把安枭扔在了武国,这激起了年幼的桑若心中的暴戾,十年间,这股暴戾成长,才有了如今的桑若。
“父皇,你知道吗?你造就了一个怪物。”说完这句话,桑若拿起密道里的烛台,在赤景帝惊恐的目光中狠狠砸在了他的头上,赤景帝拼尽全力咬住了桑若的小臂,但她仿佛根本不痛似的,任由赤景帝咬着,就将烛台再次砸下,如此,才被扯掉了一小块皮,被搬回房间的时候遗留了下来。秦轩和武斫都愣住了,桑若睁着猩红的双眼,身上还有些没拍掉的残留的灰,一下又一下,砸在赤景帝的头上。
似乎是砸累了,桑若放下了烛台,赤景帝已经奄奄一息,他以为桑若放过他了,眼中有了一丝希望,只见桑若抽掉赤景帝身上的剑鞘,不过可不是为了用剑杀他,而是两手握住剑鞘,用力往下一戳,当即给赤景帝的脑袋戳出一个血洞,赤景帝睁着不甘的双眼,就这么一命呜呼了,不过下一秒,他的眼球就被戳爆了。
明明赤景帝已经死了,可是桑若没有停下来,拿着剑鞘狠狠戳着地上的头,过一会又换个方式,拿剑鞘拍,硬生生把赤景帝的头拍得稀烂,连带着脖子也成了烂泥。桑若的脸上自始至终都有一个明媚的笑容,看得秦轩和武斫瘆得慌。
桑若丢掉剑,长舒了一口气,发丝沾着鲜红的血液贴在脸上,身上的华府也被血液浸泡,此时的桑若,哑然变成了血人,不过都是赤景帝的血。
正当秦轩和武斫不知如何是好时,桑若突然说话:“喂,看够了吗?你们两个出来吧。”
俩人一惊,他们都是习武之人,在暗处躲着的话,明面的人怎么可能会发现他们。
秦轩没有顾及那么多,直接就走了过去,武斫见事已至此,也跟了过去。
秦轩以为桑若是那种温婉淡雅的女子,今日却发现她完全不是自己以为的那副模样,不过,这么狠的性子,他喜欢。
“你不会要杀我们灭口吧,但也没那么容易。”武斫可不相信桑若一个女子打得过他们两个人,他一手握住剑柄,警惕地问道。
桑若嗤笑一声;“没那个兴趣。”她又看向秦轩,皱着眉头,“不要告诉我兄长。”秦轩神色复杂:“好。”
桑若看着这一地的烂摊子,皱了皱眉:“秦轩,我不能出来太久,你帮我收拾一下可好?算我欠你个人情。”秦轩点点头,而后走上前好整以暇地打量着地上的尸体,嘴角上扬,露出一个玩味的笑:“不过这个摊子可不好收拾,这人情我可得好好想想,怎么坑你才好?”武斫无语地别过眼,秦轩又犯病了,这吊儿郎当的性子什么能变。
桑若抽了抽嘴角,转身离去:“随你。”
秦轩和武斫把赤景帝的手脚绑好,把剑一起绑在尸体上,然后给拖回房间,关到衣柜里,又返回密道清理干净血迹,烛台擦干净后放回墙上的台子,武斫不能待久,交代了几句就走了。秦轩收拾完一切还是不太放心桑若,不知道她有没有被发现,身上那么多血。
秦轩按照地图找到桑若的房间,这时他心中突然觉得奇怪,桑若刚刚返回的时候有一种轻车熟路的感觉,她来过这里吗?就算是从房间走到这里那也不可能记住路线啊。桑若啊桑若,你到底是什么人?
琴弦悄悄来到桑若的房间,哪曾想这个密道直通桑若的闺房,秦轩掀开地板,就看见桑若只穿了中衣坐在梳妆镜前梳头,恬静的模样,与刚才判若俩人。桑若听到动静回头,就看见秦轩一手撑着地板,一手扒在出口边缘看她,大概是因为自己只穿了中衣,秦轩的耳朵有些微红。
“我,那个,就想看看你被发现没,看来你没什么事,咳,不好意思,我先走了。”
“等等。”
“怎,怎么了?”
“你至于吗?我又不是没穿衣服。”桑若看着窘迫的秦轩,有些想笑。
秦轩更不好意思了,掩饰般轻咳了一声,赶紧转移话题:“你到底是什么人?”
“跟你有关系吗?”
“你说了我才好帮你不是。”
“来来来,你过来,我悄悄给你说,省的隔墙有耳。”
秦轩征了一下,虽然觉得这其中有诈,但还是好奇地从密道爬出来凑了过去。
桑若嘴角上扬:“我谁也不是。”
“真不厚道。”秦轩嘁了一声,顿感无趣。
“公主,你醒了吗?”婢女见内屋有烛光,隔着屏风询问,秦轩闻言,忙躲到床底。
桑若回答道:“没事,只是做了个噩梦,你睡吧,不用进来。”
“是,公主。”
感受到婢女的离去,秦轩才小心地出来,嘴里还在骂骂咧咧:“太丢人了,爷堂堂一个世子,居然躲在女儿家的床底,穿出去爷英明神武的形象可全毁了。”
桑若扬眉:“英明神武?我怎么听说,某些人脾气不太好,是这京城的混世魔王。”
“呃……”谁不知道他秦世子与皇子交好,秦王又与廉帝相交好,释帝之子大皇子又与二皇子关系极好,秦轩本身也因多才受两帝赏识,就是脾气差了点,谁要是惹了他,那个人的下场可谓惨烈,这点桑若倒和他有些像。
“赶紧走吧,不然我叫人了。你呆在这里算什么事。”桑若有些奇怪,赤景帝应该是有暗卫随身相护的,可他失踪这么久这些暗卫也没点动静,赤景帝能进入密道,应该也不简单,故而催促秦轩离去。
秦轩也觉得今天的事情有些奇怪,点点头就打算从密道出去,这时,窗外一个黑影闪过。
“谁?”桑若眼神一凝,却什么也没看见,她示意秦轩再躲到床底,走到窗边,打开窗户,什么都没有,皱了皱眉关上窗户,让秦轩离开了。
行宫外的角落里,安枭若有所思,他没有听见二人的对话,不禁怀疑,他兄弟不会真看上他妹了吧,哪天喊出来揍一顿。

8.
四国会晤开始,因为赤景帝的死太过突然和诡异,大殿里的气氛都有些压抑。
“释帝,还要等下去吗?赤景帝已经没了,想来赤国也来不了了。”申重帝嘲讽似地开口。
“这次事情不简单,离不开赤国。”释帝面色凝重。
申重帝皱了皱眉,释帝失踪后返回就下了神图令,这是遇到危及四国的大事时才会发的令,近百年来,这是第一次动用神图令。
“赤国公主,五皇子到——”
公主都来了,赤国当真没人了吗。丽通帝饮一口茶水,等着看好戏。
其实也不是赤国没人,赤景帝之死太过突然,赤国的其他皇子根本没时间到达武国,安枭又是刚刚恢复皇子身份,故而只能桑若一起来了。
只见桑若身着群青色的华服,头饰繁重,妆容瑰丽正式,整个一个威严的气场,不输男子,安枭还是一副清冷的模样,看着像来凑数的。
“我赤国来晚了些,还请各位皇帝见谅,父皇已去,今日的会晤只能由北忆和兄长来参加了。”桑若行了个礼,就自顾自地在赤国的位置上坐下了。这一番做派与以前柔美懦弱的样子截然不同,这时三位皇帝才明白,这位公主怕也是不简单的吧,不过很快又怀疑,安北忆是否是在强撑。
“释帝,现在可以开始了吗?”申重帝再次开口。
“当然,此事事关重大,朕就不绕圈子了。”
见其他三国点头,释帝开始讲述:“神地本一直是苍炎大陆上的禁地,但也不难知道里面有一个王朝,但我们四国向来与它井水不犯河水,可是前阵子,神地使者突然来访,神地的皇帝邀请朕和廉帝前去神地与武国的交界点相见,我们携精兵暗中前往,却在半路遭到了埋伏,廉帝也因此丧命,我堪堪逃回武国,但在这过程中我探查到了一个重要消息,神地的实力,我们四国,无人能及,而神地分为两派,一派主战,一派主和,皇帝中立,主战一派一直敌不过和派,这也是为什么神地一直没有向四国出手的原因,可皇帝突然主战,一时间战派实力高涨,一步一步超过了和派,十年时间,神地皇帝在前阵子下达了召令,向四国开战,统一天下,而暗杀朕与廉帝,就是宣战的令号,算算时间的话,一月后,神地将正式宣战。”
听着释帝的话,众人的脸色越来越难看,神地这般突然宣战,怕是已准备周全。
“神地出手,四个都不可能独善其身,今日会晤,便是商讨应对之法。”
“那不知,释帝是如何知道这些秘言的?”申重帝有些怀疑地说道。
“你以为,朕回来的这些天什么也没做吗?况且,在朕返回皇宫的一周后,神地使者送了即将宣战的信来,它早料到朕会召开四国会晤,让我们早做准备,免得,打起来不尽兴。”
“欺人太甚!”听得此话,丽通帝也坐不住了,神地此举,是赤裸裸的羞辱。
“各位,朕有一个提议,不如我们四国联手,组成联盟,一起对抗神地。”释帝说。
申重帝说:“朕怎知释帝的话是真是假,况且这联盟一旦成立,谁来当盟主呢?”
释帝说:“是真是假,对朕有什么好处吗?神地实力之强,非我等所能及,联盟,是唯一的法子,申重帝如果怀疑,朕在此承诺,绝不会接任这盟主之位。”
丽通帝有些不耐:“申国皇帝,朕也相信释帝绝不会拿此事开玩笑,你这是多疑了,朕赞成释帝的提议,组成联盟。”
一直没说话的桑若开口:“本公主也赞成联盟,只是这盟主的位置,不如不设,各国相互扶持,已是最好。”
“公主说的不错,与其评选盟主加深四国的隔阂,不如各国相互合作。”丽通帝对桑若点头表示赞同。
申重帝没再说什么,算是默许了联盟。
“既然如此,那么联盟就此成立,以神图为名,号神图盟如何?”释帝提议道。
“甚好。”其余三国点头答应,联盟算是成了。
释帝命人取来大陆的地图,神地位于大陆中央偏南,武国在其东,申国在北,丽国在西,赤国在南,四国商议在各国交界处设一部分兵力,便于救援。四国的优势就在于它们对神地形成了包围圈,但神地的面积大概是四国中面积最大的武国的两倍,他们不知神地到底有多少兵力,是否可以同时进攻四国。为此释帝不禁叹气:“如今之计,唯有准备齐全。”
“报——启禀陛下,有一位自称神地使者的人觐见。”
“快宣。”
“在下见过各位陛下。”
“你有何事?”
只见使者轻蔑地笑了:“今日在下前来,是想告知各位,我凉朝正式向四国宣战,各位好自为之,当然,若是投降,我凉朝自是欢迎。”
见使者这般模样,众人气得不行。
释帝:“武国,应战。”
申重帝:“申国应战。”
丽通帝:“丽国应战。”
桑若:“赤国,应……”“等等!”跟随在使者身边的仆从突然发话,他的手绕到耳后,掀起一张人皮面具,竟是赤国大皇子:“我赤国,愿意投降!”
大殿里一片哗然,这仗还没打呢,赤国就投降,这也太窝囊了些。桑若和安枭气得脸色发青,只见桑若起身,走到赤国大皇子面前:“皇兄这是何意?不战而退,未免太过令人不耻,皇兄可与朝中大臣商议,这般胡闹!”
“皇妹这是哪里话,识时务者为俊杰,父皇都死了,跟着凉朝有什么不好,父皇死了,我就是新帝!”安执一副“看你能那我怎么样”的表情看着桑若,这个妹妹平日里看着不敢多说一言,今儿倒是让他开了眼界,什么时候桑若敢这样与他说话了。
下一秒安执就笑不出来了,因为他的胸前出现了一把带血的剑,他不敢置信地回头,一个冷傲的面庞正饱含怒气地看着他。直到“扑通”一声安执的尸体倒在地上时众人才反应过来,不知从哪冒出来的秦轩竟一剑杀了赤国大皇子,使者指着秦轩,“你你你”了好几声愣是没说出什么来,如此干净利落杀了刚刚投降凉朝的人,就这么死了,下一秒,使者就被桑若一掌打晕了。
“陛下恕罪,微臣一时气急,忍不住杀了这等败类。”
门口守卫匆匆进来:“陛下恕罪,没能拦住世子殿下。”
释帝眼角抽了抽:“都起来吧,不愧是秦大哥的儿子,杀得好,朕又怎会怪罪于你。”
“今日,多谢世子为赤国去除了一个败类。”桑若本想亲自出手,现在看来不用了。
不得不说,秦轩此举确实看得众人心里暗爽,毕竟那安执太贱了,堂堂赤国大皇子,就这么戏剧性地死了。
“既然你来都来了,不如就在一旁听着吧。”
“谢陛下。”
秦轩与桑若擦肩而过,桑若向秦轩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,回到了座位上。
使者被五花大绑,顺便投了药,而后一针扎醒,使者看着几国君主齐齐盯着他,冷笑道:“两国交战,不斩来使,释帝此举,是否太过无礼。”
释帝:“诸位,朕可有无礼之处,这与朕有关系吗?”
申重帝说:“释帝当然没有无礼之处,这里有使者吗?不是只有一个潜入皇宫的凉朝人吗?”
众人纷纷点头应和,对啊,这使者从进入大殿时就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,何曾出示公文。使者倒也不气,这些所谓的四国君主不就是想从他嘴里知道凉朝的消息吗?
“各位,我家陛下还请在下带了话,四国,迟早是凉朝的囊中之物,好好准备吧,输得太难看就不好了,赤景帝之死,想必各位都知晓吧,今日我能为陛下做事,死也无憾!”使者不等众人说话,就咬舌自尽了。他本就是凉朝的死士,自幼被洗脑,众人看着使者死前癫狂的模样,皱了皱眉,唯有大殿中不起眼的一人的嘴角扬起了微小的弧度。
赤景帝竟是被凉朝所杀,还是在武国的行宫里,凉朝,未免太过嚣张。唯有秦轩和桑若觉得不对劲,这使者一看就知道是凉朝战派的人,地府,跟战派脱不了干系,如此看来,廉帝,恐怕与凉朝战派有关。
申重帝,丽通帝,桑若和安枭很快就告辞了,他们得赶紧回去部署,各国之间的传信就交给武国大皇子武桀的皇家暗卫队雷魄了。
桑若坐在马车里,想起在山河楼时见到与安枭密会的黑衣人,那个黑衣人她今日终是确定,是释帝的贴身侍卫——翟燊。今日翟燊全程没有说话,就在一旁扮演一个普通的侍卫,但翟燊的信息早时就被她调查清楚了,地府曾经的首席大弟子,武功奇才,三年前突然销声匿迹,原来是来护卫释帝了。可地府是廉帝的势力,按理说武国双皇表面和睦,实际暗中争斗,一山不容二虎,可是看起来这两人关系不一般,若是释帝和廉帝合作的话,他们的目的是什么。桑若一时想不明白,现在能知道的,就是廉帝与凉朝战派有关,若是武国两个皇帝都与凉朝战派有关,这一仗,恐怕更不好打了,她得赶紧传消息给那位大人。
未完待续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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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22-9-22 07:09:10 | 显示全部楼层
桑若一定是装的[蹲]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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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22-9-22 07:10:02 | 显示全部楼层
莫?这篇文不会要扑了吧T▽T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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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22-9-22 07:10:22 | 显示全部楼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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